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五十六章   

雅刚才被墨离病情所忽略的一丝线索，因为子弦的话，突然又浮现了回来。她深深打量子弦一眼:“我看先生也觉得特别亲近，像看到自家子辈一样，请问先生的母亲今年贵庚几何?不瞒先生，我幼时曾失散过一位同胞妹妹。”

“我母亲是1920年出生的。”

“可是姓崔?”雅兴奋地追问。子弦震惊地点头。雅由衷地笑了，对他说:“我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你的亲姨妈，这样我不得不叨扰了，明天能否到府上拜访下?”

“欢迎，当然欢迎之至，这真……是真的吗?”子弦简直语无伦次了。

雅微笑着点头:“是有非常大的可能，我们可以做一次基因比对，看分析结果，如果数据吻合，那就确凿无疑了。”

子弦双手捧住雅的手，感叹道:“其实都不需要基因比对，我敢断定，您就是我的姨妈。这太好了，太不容易了，我真的很开心，从此这世上又多了骨肉至亲。”他又转向江南，“如若是真的，那您就是我的姨弟了吧?”

江南也含笑点头，说:“想要找到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一直是我母亲多年的心愿。早年忙于生计，又加上国内情况比较复杂，信息不畅通，此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之前也曾让墨离到老家寻亲过，一直没能有结果。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亲人近在咫尺，终算是苍天有眼，老天开恩了。”子弦兴奋地上前，两位早已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将手紧紧挽在一起，摇晃着，宛如一对青春少年郎。

夏日已到，校园里洁白的栀子花盛开了，到处暗香浮动。木槿和合欢也绽开满树繁花，绚烂夺目。荷塘里三三两两地荷花如白衣飘逸的仙子立在亭亭如盖的绿叶上翩翩起舞。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日子，雅和江南将如约赶到子弦位于江大校园里的家。媚蓝早早端坐客厅，期待着来访者。笙歌听说此事，也大呼神奇，她扛来摄像机，说一定要用影像记录下这有纪念意义的历史性时刻。

何为亲情？这就是当你第一眼看到那人时，一种骨肉相连的情愫就深植于内心。原来你就是我的姐姐（妹妹），两位世纪老人看到的第一眼，就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奔向对方，深深地拥抱在一起。太多的岁月悠长，太多的世事沧桑，太多的河山阻隔，太多的人生无常，太多的世易时移，太多的艰辛无奈，太多的物是人非，太多的梦想和思念，太多的山川故土，太多的欲说还休……种种思绪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感念实在是太多了。这八十年来的风雨人生，又岂是几夕话就能说清楚，说明白?

好久以后，大家激荡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分离了几十年的两个家庭，第一次就那么融洽地团聚在一起，他们有时欢笑，有时流泪，有时又笑中带泪。笙歌参与其中，在刚开始震撼意外，陪着大家激动喜悦，心酸流泪，感慨万分，唏嘘不已。但后来随着墨离名字的出现，笙歌的脸却渐渐发白了。她不愿相信，但好像又不得不信，她和墨离是第四代的血亲姨兄妹关系，有位老人是他们共同的太祖。哦，是了，细看往事中的雪泥鸿爪，只要细心，总有迹可寻。那些纵情恣意的日子，早埋下草蛇灰线，只是当时却未知未觉，勿自欢喜。

笙歌痛苦极了，躲到一角，想要呐喊尖叫。她委屈、疼痛、愤怒、绝望、伤心，所有这些情绪，宛如一场海啸，在她的胸腔里面撕扯着，咆哮着。“墨离，墨离……，”笙歌深深地呼唤着，一想到一无所知的墨离，此时还凄楚地躺在隔离病房里，笙歌更是心如刀绞。

墨离，墨离，你是我前世的情缘，此生的孽债吗?我们有什么错？原以为是缘定三生，佳偶天成，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吗？原以为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却只是场荒唐吗?原以为此后晨晨暮暮，与你朝夕相对。一日三餐，为你洗手做羹汤。素年锦时，相依相偎，缱绻缠绵。日暮西山时，有你白首偕老，笑对流年。这一切一切只是一场痴恋吗?原以为我是你共患难的妻，是毕生的灵魂伴侣，难道这一切真就成了意难平的遗憾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不觉间，早已相思入骨，人世沧桑，只有你才是我情之所钟，浮生似梦，若失所爱，生亦何欢?笙歌痛苦难抑下，只想问苍天:“我只是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一个最美好的人，老天，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个玩笑?”

两天以后，是墨离出院的日子，笙歌以最美的模样，陪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迎接墨离出院回家。

墨离的感受，笙歌本已预计到。原本担心这极大的情感起伏，悲喜交集会令他痛苦欲狂，哪知墨离却是一脸的平静淡然。他待人礼貌有加，从容应对，坐卧行走，一切如常。只是望着笙歌时，总要发呆，那眼神中的柔情无限，缠绵缱绻，令人心酸。

三天以后，子弦取来亲源鉴定书，当着两家人，宣读了鉴定结果。不出所料，根据生物学鉴定技术，两位老人为同卵双胞胎姐妹。这个结果本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但随后子弦又宣布了一个令大家乍听意外，却又恍然大悟的消息:“小女笙歌，非我们亲生，当年我因意外，丧失了生育能力，咱们夫妻只好领养了孤儿笙歌。笙歌虽非血缘亲生，但这么多年与我们情深意浓，感情上早已超越血缘，我们是她永远至亲挚爱的家人。是她绝望无助，孤独徘徊，惆怅软弱时最大的支持和依靠。我们的爱应该更宽厚深广，更无私包容，更具信任和理解。所以笙歌，我亲爱的女儿，愿你一世无忧，开心快乐，撇开浮云见明月，我们会永远在你身边。”

第五十七章   

这番话使在场每个人心灵上都起了一场震撼，稍愣片刻后，墨离带头热烈鼓起掌来，随后掌声齐齐想起。笙歌在大家的掌声中，在众人充满关怀和怜爱的眼神中，不禁泪流满面，上前拥抱着子弦，雨秋也默默地上前，抱住父女俩，三人的眼泪交织在一起，微笑着。随后媚蓝和维芝走上前，加入拥抱，最后墨离，雅和江南也加入进来，大家拥抱在一起，眼含热泪微笑着。

他们是家人，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但亲情血缘这些又都不重要，心中有爱才是超越了一切力量的永恒温暖和柔情。爱是生命的那束柔光，是夜空的那轮明月，静默无言，却滋润心田。

三天以后，雅作为男方代表，携带墨离正式上门提亲，求娶笙歌。在雅的聘礼里，有一枚鸡血石印章，质地温润细腻，玲珑剔透，上面有阴文篆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枚印章深得笙歌的喜爱，常常拿出赏玩。

有一天她趁墨离午睡时，坐到床头，在他的脸上额上悄悄盖上了印章。墨离醒来以后不由哑然失笑。他接过印章，在手上反复玩赏摩挲，沉思片刻，告诉笙歌:“这枚印章是我亲爷爷，当年送我祖母的。那还是战争年代，生死一线间，爷爷亲手刻下的这枚印章，它既是临别信物，更是爱的宣言。奶奶如今将印章给了你，想来也是别有一番深意。当我身染病毒，陷入生死挣扎时，脑子里面徘徊的也是这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那时我若不在了，我想我的魂魄也会时时跟随着你，不舍离去……说着说着，他的话被打断了，笙歌正一边柔情满怀地用水汪汪的泪眼凝视着他，一边以手捂住他的嘴。墨离叹息一声，拿下她的手，低头朝她那柔软娇嫩的唇瓣压去，辗转沉迷着，反复亲吻吮吸中，两人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渐渐地，墨离的呼吸乱了，目光沉醉，脸上似染上一抹霞绯，他以颤抖的手抚到笙歌的身上，试探的摸触感受着。满怀温香软玉，手下是富于弹性地柔嫩丰腴，墨离深深陶醉了，低头吻去，以唇膜拜。笙歌全身酥软，目光迷离，气息紊乱，嘴里不觉间逸出了两声吟哦，又慌忙咬住了唇。墨离的手又朝下探去了，颤抖着，慢慢地攻向女性中心，眼看就要一触即发了，笙歌蓦地一个激灵，急忙抓住墨离的手。

墨离不满地轻哼，那唇更变本加厉地在笙歌的身体上煽风点火，攻势转为凌厉。笙歌急了，去轻咬他的喉结，哪知墨离更兴奋了。笙歌又羞又急大喊一声:“停，快停下，我有秘密要坦白。”

墨离艰难地停下来，不满地加深了几个吻，又在她身上蹭了又蹭。笙歌面红耳赤中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欺骗了你，欺骗了大家”。墨离好笑地抬头笑起来，用鼻尖亲昵地抵着笙歌鼻头，哑声说:“我的小笙歌，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笙歌愣了愣，随之心一横，说道:“其实我们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姨兄妹，我，我是爸妈的亲女儿，是我去求爸爸，让他谎称我是领养的。”

墨离先惊讶地望着笙歌，随之便深深的感动了。他充满怜惜地望着那脸色通红，一副不得不犯下恶行，正处于悔罪坦白状态下，被罪恶感折磨的女孩。墨离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这就是他宁愿抛弃生命，不惜一切也要珍爱的女孩，他们的爱是对等的，女孩爱他一点也不比他少，甚至更胜于他。

墨离走上前，轻轻抱住笙歌，悄声说: “亲爱的，我也坦白，我其实早就觉察到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了。之前不是说过我准备来提亲的事吗？有一天我来了，正在你家附近门口，看到你和你奶奶一起出来了。你们祖孙俩的样貌本有几分相像，怪不得当初我刚看你时就觉得特别地亲近熟悉。而你奶奶和我奶奶的长相简直如同一人，再联系到奶奶让我寻亲的事，我便是再傻，也明白了咱们之间的亲缘关系。我也曾悄悄苦恼过，痛恨郁闷过，但后来我想通了，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宝贝，我爱你，我们深深相爱着，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如若为了这不知所谓的第四代血缘关系就生生拆散了我们，那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深切的痛苦和罪恶。所以我之前一直在拖延着，不敢前来认亲，也一直在考虑咱们之间问题的解决办法。甚至有一阵子，我真想把你拐走了，两人一起私奔到天涯。然而，亲爱的，幸亏当初我没有走极端，人生总有许多意料不到，当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忽然就柳暗花明了。是你的勇敢争取让我们迎来了美好的未来。亲爱的，我感谢你，也深深感谢你的家人，是他们的包容理解和体谅避免了地狱之暗黑，给我们迎来了这美好的未来。”

墨离的话令笙歌久久才回过神来，明白过来的笙歌不禁扑到墨离身上，伸出小手对他一阵锤打:“好你个墨离，本以为你是光风霁月的坦荡君子，却原是这般心思深沉，锋芒不露，深谋远虑之人，让你对我隐瞒，让你机关算尽，你知道当我知道真相时，是多么绝望痛苦吗?” 

笙歌瑟缩了一下，眼泪又流下来了。墨离赶紧使出浑身手段，千宠万怜，百般开解安慰，拉起笙歌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抽打，陪笑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宝贝，别再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其实我当初的苦心竭力，小心筹谋也都是为了我们能有好的结果啊。”

“你还说，闭嘴。”笙歌又一拳捶来，墨离夸张地求饶:“娘子饶恕，再也不敢了，一切都是我的错。”笙歌不为所动，拳风又将袭来，墨离计上心头，忽然眉头微蹙，手捧胸口，面露苦痛之色。笙歌想到他刚刚病愈的身体，心肠一软，放下粉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