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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四)】书香故人来——吴亚芸

季健2年前 (2023-02-04)小说天地3089

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六章  

欢聚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苇明天就要开学了,离愁在,我的心酸酸的,荡漾着别样的柔情。晚上,我在苇房间里帮他整理行装。东西不多,很快就整好。环视四周,不大却整洁的房间,明天没了主人,该显得多么空寂呀。

在苇出去的当口,我发现苇的蚊帐不知何时被烧了一个杯盏大的洞,准又是他熬夜看书时不慎烧坏的。我赶忙盘腿坐到床上,飞针走线缝起来。当最后一针缝完,侧脸咬断线头时,却被苇那特有的气息给吸引住了。用手摩挲着他的枕头、被单,捧到怀里,贴在脸上,不由闭上眼,深深呼吸起来。

正陶醉间,却被苇撞门而来的声音给惊住了,两人都有些窘,我的脸更是羞得飞红。刚要逃走,苇却一步冲来,紧紧抱住我,两人不由都哆嗦了起来。良久,苇又猛地放下我,冲到院子里,提起一桶井水,对着自己就从头到脚浇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苇独自拎着行李消失在晓露未干的古渡口。羞赧使我失去给他送行的勇气,只能躲在一角,看那背影越行越远。

就在这充满罗曼蒂克的一年里,时局也骤然严峻起来。东邻的那个好战岛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此刻终于就要下手了。报纸上的消息一天比一天让人担忧和愤怒。

在战争浓重的阴影里,人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幸而这时有苇不时来信给我慰藉。然而,从苇的信中我也同样感到了他的忧虑和不安。

雅:

天气已于昨日转凉,秋天真地到了。昨天去了山里。山里真静啊,轻风拂过,那微褐的、桔黄的、褚红的、苍绿的叶片,便一起翩翩翻飞起来,这是一幅流动的绚烂,一份季节更替的宣扬。山崖上一丛雏菊更是绽颜怒放着,那样地气势汹汹,那样地咄咄逼人啊。顿时,不觉心里怦然一动。

夜来再度失眠。听了一夜的火车呜咽,想象成狼子的嚎叫,心境更是悲凉。辗转难眠,不觉乱吟了几句:无眠夜/夜无眠/月破纱窗起徘徊/影凌乱/人悲切/点点泪光箫声绝/叶飘零/雨淅沥/肠断天涯金秋节/前尘事/意切切/情愫种种谁与惜。

唉,山河动摇,我的这颗心也随之动荡起来。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想起宋代词人李邴的那阕《秦楼月》来:芳菲歇,故园目短伤心切。伤心切,无边烟水,无穷山色。可堪更近乾隆节,眼中泪尽空啼血。空啼血,子规声外,晓风残月。

雅啊,我的这颗心快要碎了,前路茫茫,何处是归程?

 

 

第二年,战争终于被敌人挑起了。国土沦丧,生灵涂炭,怎能不叫人忧愤交加。苇信中的徘徊苦痛忧愤不满也一次胜过一次。祖国啊,你何以受辱至此?

此时的小城似乎是一个世外桃源。枪炮的侵袭尚未降临小城,忧惧中的小城人依旧象往日一样过着恬淡的日子。米行里照旧每日粜出雪白的大米,房客们依旧照月缴付房租,麻将牌的搓洗声也象往常一样成天不绝于耳。

然而,好景不长,战争的黑手很快就伸到了这里。不久,小城人就在心惊胆战中熟悉了呜呜的警报声,熟悉了敌机飞过的嗡嗡声。起初的慌张、混乱,渐渐变成了无奈和冷漠。

一天午后,阳光灿烂。这是一个平和的日子,我捧着两本书,正走在大街上,突然警报声凄厉地响了起来。恐慌中,我竟不知道躲往何处。突然有人飞奔过来,拖起我就跑。有三三两两地爆炸声随之传来,在街角处他一下将我推倒,并重重地压到我身上。只听见嗖嗖阵阵枪响,伴着炸弹的轰响,房屋的倒塌声、小孩的尖叫声和木材的爆裂声哄地一下子在耳边扩展开来。

压在身上的人抬起了身,我也慢慢缓过神来,却一下子惊愕地睁大了双眼,那人竟是暄。两人就那样大睁着双眼瞪视着。暄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光华流转。那一刹那,暄那满涨热情的注视泄露了他的秘密,也震慑住了我,我却不能回应。唉,暄,你真傻!

由于战争的破坏,物资相当匮乏,物价也不断上涨。孩子啼哭,主妇责骂,几处房屋倒塌,几人横尸街头,到处是一片凄惨的景象。城里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人们纷纷逃到乡下。

我们也在这时搬到了一座小溪环绕,四面竹簧的农庄里。李妈被附近村庄的儿子接回了家。临别的那天她一步一回头,那情景真是让人揪心。我也暂时放弃了学业,换上农家的衣衫,每天帮着奶妈洗衣做饭。战争使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我家的书画斋也暂且关闭,只有阿良伯留守着老宅。

父亲的健康每况愈下。入夜常常咳出血丝,脸色也越发苍白憔悴了。奶妈的状况也大不如前,每日既要为生计担忧,又要为许久不通音信的苇担着心思。在庄子里,我们有一个小菜园,种了瓜菜豆,且喂养了几只鸡,日子还勉强能维持着。困难也是有的,幸亏暄不时给我们一些帮助。

连续几天的阴霾天气后,太阳终于露出脸来了,父亲的咳嗽还是日益激烈了,夜里常常不能入睡。中医效果甚微,西医建议说只有盘尼西林能有效果,但因为是进口药,且是战乱时期,非常难以搞到。我一筹莫展,心急如焚,常常躲在一边哀哀哭泣。这一日夜晚,正红肿着眼谋划着要不要铤而走险去军队里寻找盘尼西林时,暄急急敲开了我家的门,匆匆闪身进来。在我疑惑地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父亲急需的药。那时处于兴奋中的我,竟然忽视了暄那显然受伤的胳膊,更不知为了那几支盘尼西林暄付出的代价。

 

 

第七章  

盛夏过后,几场雨后,天气渐渐转凉,转眼便到了中秋时节。月色皎洁,清辉万里,整个世界都被月色浸成了梦幻般的银本是月满人团圆时,可苇还是没消息传来。黯然神伤之际,暄兴冲冲地拿着几盏孔明灯来了。“雅儿,快来写下愿望,月圆之际,放灯许愿最是灵验!”暄殷勤地递上笔墨。

我挑了几个图案淡雅的,逐一写上愿望:早日击退日寇,还我河山的;祈求父亲身体安康的;期盼苇平安归来的。暄挑了好几个色彩新鲜,鸳鸯图案的,却转身,背对我很是扭捏地写上他的愿望,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到那写满愿望的灯点燃后便会腾空而起,冉冉升向苍穹,夜幕中逐渐跃起一颗颗璀璨的明星,我们凝视星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直至那些灯成为一个忽明忽暗的小不点,从视野中消失……

我的身高不觉中又高了一截,一头长发很是茂密,洗头很是费功夫。这日,正低头用水瓢舀水冲洗头发,暄正好过来,主动要求帮忙。温热的水缓缓流过发际,暄还细致地轻轻按揉发根,我不由舒服地眯起眼。

突然,觉得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在轻触我的脖子,疑惑地回头,暄淡定地问我:“怎么了?我审视着暄,他愈发坦然的注视我,然而脸颊却见隐隐的红晕,双眸幽深如海。“哦,没什么,还是我自己来吧!”那之后,我总觉得暄和平时比起来显得不太自然。

 

这一天傍晚,我正跪伏在溪边捣洗衣服,暄又用自行车驮着米过来了。见了我忙跳下车,迎了过来。于是,我便让他帮着拧一条被单。

拧着拧着,暄却忽然愣住了,只顾呆呆地盯着我。我一怔,低头一看自己,不由羞红了脸。因为正用着力,穿的又是一件农家女孩的短袄,有些湿了的胸襟向前挺着,高挽的衣袖下更露出一大段的胳膊。见暄那样看我,我正要推他一把,不想他却扔了床单,一下子就紧紧地搂住了我,并且俯过脸来要亲我。

惊惶中,我奋力挣扎着,可是暄却像疯了一般。我的脸来回扭着,身子顽强地抗拒着,但暄的双手却一直牢牢地箍住我。情急之下,我不由朝暄的脸上使劲挥去一巴掌。“啪”地清脆一响,暄不由得愣了一下,我乘机挣脱,涨红着脸哭跑回了家。暄,别了,我再也不会接受你的什么帮助了!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这时的我越发思念惦记着苇。我常和奶妈相拥着哭成一团。苇啊,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快点回来呀?

连续好几天都能与暄不期而遇,可我都视如未见,“雅儿,停一下”,暄还是不顾一切地拦住我,用他那布满血丝黑黝黝地瞳仁深切注视着我,随后凄然一笑,喃喃地说:“我只是情至深处,一时难以自抑,雅儿,请不要不理我!” 暄一把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按在他的胸口。

隔着一层布衣,触摸到暄那炽热激烈跳跃的心脏,我不由很是心慌,把手欲要缩回,暄更紧的按住,目光灼灼,一刹那,不由震慑住我。“雅儿,我心悦你,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滋味真不好受,你可知道?”暄的声音越来越暗哑深沉,随即一把将我紧紧搂住,我挣扎着,他全身颤抖着,越搂越紧,几欲将我融进身体里。

以后的几天,每到月上中天之时,都有一曲《凤求凰》在我窗外吹起,我知道那人是谁可我却无法回应,我的心很小,它也只容得下一个人。

苇还是没回来,不久却听到了暄失踪的消息。听说是参与了一些药品走私且与军方有关。听到这个传闻有些不安和失落。暄,但愿你的失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父亲的病看来是没有什么好转的希望了。一天,我含着泪在炉前为他煎药。潮湿的木柴好容易才点着了,我使劲扇着,生怕刚刚点着的火又给弄熄了。大团的浓烟升腾起来,迅速弥漫了一屋。正在我狼狈得一塌糊涂之际,忽然觉得背后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我的心里不由一动,他终于回来了!迟疑着转过头,烟雾中,正是那眼、那鼻、那嘴。我拼命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早已泪流满面。

昏黄的煤油灯下,四个人一起共进晚餐,恍然如同隔世。我们谈着,笑着,哭着,一顿饭也不知道是怎么吃完的。饭后,父亲的情绪特别好,竟然有心情与我们谈起了往事。奶妈则一个劲地催着苇洗头洗澡,一边叹息着帮苇缝补一件上衣。

我与苇不时地对视一下,傻乎乎地笑着,那情形再也瞒不了父亲和奶妈了。他们用含笑的目光望着我们,显然没有责备的意思。然而我们在那默许的目光里,却不免有几分羞色了。

入夜,奶妈和父亲很有默契地早早睡下,我回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嘟、嘟、嘟”传来轻柔的叩门声,是苇。我故作镇定地打开门,正是那人,望着苇那灼热的眼神,身子一软,不顾少女的矜持,就扑进了苇的怀里。别后的思量,如论如何也诉说不尽。

“雅,雅,我的小雅儿,怎么也爱不够的小雅儿呀,我的这颗心里,挤满了你的身影,早就没了自己了。”

“是的,我的好哥哥,我的心里也都是你呀。”那晚,我房间的灯亮了很久,总有说不完的话,两颗激荡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第二天我和苇去附近的姻缘树下许下我们的盟誓,并挂上一对同命锁,苇郑重地从胸前摘下一枚白色的蝶形玉佩,给我挂到脖子上,”雅儿,这是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据说是我娘留给我的现在是你的了。”嗯,苇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戴着这枚玉佩,定不负托付。”苇用手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尖,轻笑道:“莫要这么煞有其事,我还真不适应这样的雅儿呢!”

那天我们又去探访了附近废弃了的旧炮台,炮台据守在江岸一边,两面危崖耸立,四面江水环绕,昔日曾为抗击外国侵略者立下汗马功劳的炮筒锈迹斑斑的淹没于萋萋芳草从中,空洞的炮口仿佛余威还在。不远处就是昔日的古渡口,古老的航道,随着时光流逝,岁月更迭,江滩淤涨,水流改道,已逐渐废弃不用了,只有对面的青山犹黛,绿树苍翠,残存的石刻台阶犹存,让人不由发思古之幽情,萌发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已是傍晚时分,一轮夕阳斜照于江畔,远处寺庙的钟声悠悠传来,发出恒古的回音。两人又索性跑去寺庙,讨得了一碗热乎乎地桂花白果吃。后来又在一家旧书店里给父亲淘得了一本欧体字帖。

日子在平淡与苦涩中渗进了一丝淡淡的甜蜜。我们贪婪地品尝着这份甜蜜,浑然忘却了外面世界的艰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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