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霞——《白露葱兰,旧园长情》
白露葱兰,旧园长情
作者:张春霞
刷朋友圈时,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漫过屏幕,风好像也跟着从窗缝钻进来——忽然就想起新民幼儿园的葱兰,那簇藏在岁月里的白,比诗里的霜色更牵人。
其实最初,我是打心底嫌它的。刚见时,它就像没人收拾的野草,细叶乱蓬蓬地铺着,一到初秋,叶缝里还爬着细细的黑虫,身段像洋辣子,我每次路过都毛骨悚然,绕着走,连余光都不敢多给。谁能料到,就是这些让我避之不及的植物,后来会成了每个秋天的“老熟人”。
每年九月初开学两周,恰是白露前后,葱兰就像攒够了劲儿。前几日还蔫头耷脑的细叶间,骤然冒出无数花苞,不是一朵两朵地冒,是挤着、挨着,高高顶在叶丛上,一簇簇、一团团铺满操场,连水泥小路的砖缝边都缀满了,走过去时,裤脚都能蹭到花瓣的凉。孩子们午间散步,总蹲在花旁数“小蘑菇伞”。我便提前让师傅们做了防虫处理,怕那些小黑虫扰了孩子们的欢喜,也怕扫了这花的兴致。
它的花苞生得真软:白得像刚揉好的糯米团,丰腴似一节嫩藕,欲开未开时,像攥着一把小伞骨,怯生生的,又藏着股要撑开的劲儿。前一年还是星星点点散在草坪里,隔年再看,就铺成了海,像冷清的园子里突然闯进一群笑闹的孩子,瞬间把心底的空荡填得满满当当。我总蹲在花径边发呆,盯着那细得像丝线的花茎,不明白它怎就扛得住秋日的阳光——那样纯粹的光落在花瓣上,竟像被接住了,风一吹,整片白就晃啊晃,煞是好看。
最难忘的是周末过后的清晨。周五离园时,花苞还紧紧裹着,周一早早到园,进园的瞬间你就会被惊艳到——一整片花海铺在操场,像是花们趁着夜里的露水,偷偷开完了。我会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一下花瓣上的露,凉丝丝的,沾在指腹好久不散。有时把手机放在花坛边,跟着八段锦的调子抬手、弯腰,白色的花影就落在胳膊上,晃悠悠的,像有人悄悄搭了搭我的肩。它是真省心,从不用浇水施肥,长得太密了,就和同事们“大刀阔斧”地修剪,可没过多久,又自顾自地绿了回来,无声无息地把园子填得满满当当。
那花开得真干净,白得没有一点杂色,连金黄的花蕊都毫无保留地露着,花柱挺得直直的,像个不肯低头的小模样。从侧面看,一朵朵花微微仰着,像张开的小胳膊,似要把头顶的蓝天轻轻抱进怀里。
如今翻开相册,照片里的葱兰一张开得热闹,一张开得疏朗,倒像把我心里的思念也分了两半——一半是眼前的花影,一半是旧时的光景。离开旧园整一年了,再没见过那样盛大的葱兰,可一到白露,风里刚飘起桂花香,我就想起它:想起孩子们蹲在花旁的笑脸,想起和同事们剪枝叶时的笑闹,想起清晨花径上,我踩过的那些带着露水的脚印,想起防虫时撒药的味道,想起八段锦的调子落在花海里的声响……
不知道从前的伙伴们,会不会也在某个白露天,突然想起那片白?想起我们一起护着的葱兰,想起那条能蹭到花香的小路,想起孩子们数“小蘑菇伞”时的细碎声响?风又吹来了,我好像又看见那片白色的波浪,裹着旧园的暖,轻轻漫过心底。原来我念的从不是葱兰,是藏在葱兰里的,再也回不去的时光;那花丛里开的也从不是花,是锁在心里的念想,一到白露,就顺着风,把旧园的软,悄悄送到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