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霞《来福》
来 福
作者：陈曦霞
我爸说，来福是凌晨两点出现在我家院子里的，他起床出来上厕所时，突然发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而且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着他的脚背，这货，差点将老头儿吓坏。
这是今年8月9日早晨，当我发现家里突然又多了一条狗，自来熟地躺在狗盆旁，吃吃狗粮，喝喝水，我在尖叫时，我爸告诉我的。这狗看样子不是奶狗，好几个月大了，背脊和脸蛋是黑色的，下巴是黄色的，肚子和四肢也是黄色的，最突出的是，两只眼睛上面眉毛部位，还有两只黄色的“眼睛”。
“这是铁包金四眼狗啊！是稀少的中华田园犬之一，民间传说的镇宅之宝啊！据说他的四眼能看到凡人不能看到的东西啊，辟邪的啊！”那天中午，我在理发店修剪头发，年轻而帅气的托尼听到我的抱怨，连连劝我：猫来穷，狗来福，姐，你们家要发大财啦！
古有帝王爱祥瑞，今有姐姐想发财。虽然我家里已经有了二毛和花花两条狗，虽然那几天为了病得一塌糊涂的瞎子二毛我忧心忡忡，但我还是因为这四眼狗的到来而窃喜：难道，财神爷这次真的要眷顾于我了？
家里养狗本来就烦，养了两条狗更烦，更遑论三条。在踌躇间，我和我爸为寻找它的主人冒雨将方圆200米的乡邻家走访了一遍，确定了这条四眼狗不是周围谁家走失的。我看出来了，我爸和我一样是个财迷，想着这“从天而降”的小狗能给我家带来财运，并不想送走。本着养一条是养，养两条是养，养三条，也是养的精神，我们默契地留下了小狗。
估计与没有计划生育之前生小孩的心理差不多吧。
自然，取名来福。
来福真是条小狗，它一来就缠着我家两位“原住狗”玩。二毛虽然病得已经站不住脚了，但还是一如既往宣告主权，拼尽全力怒吼着扑倒了来福。花花呢，来福追，花花跑，来福再追，花花再逃，最终，来福累了，趴下休息，花花莫名其妙，也趴下，悻悻然。
来福什么都好，自带福气，长得漂亮，吃东西从不挑食，不乱咬人。唯一的问题是，它不懂躲汽车，每次我上下班开车，它都是往汽车边冲，害得我们总是要将它揪着或者关起来。
二毛不吃不喝十来天了，我将它带到宠物医院输液，前后花了八百大洋，输消炎药，输白蛋白，终于捡回了它的一条狗命。二毛终于开始吃起来了，原先耷拉的尾巴翘起来了，傍晚时分能陪着我追夕阳了。长腿的花花是个像风一样的狗子，跑起来快得很，一会儿就没影了；瞎子二毛因为是瞎子，所以没法狂奔，但显然钱救了它的命，它的脚步是轻盈的，心情是愉悦的。而来福，是胆怯的，是懵懂的，跟花花肯定是跟不上趟，跟二毛也跟不了，二毛动辄就武力镇压，来福就贴着我的脚边，慢慢走。
回家的时候，大路朝天，二毛和来福一狗走一边，我看到来福的黑色长尾巴下皮燕子部位的形状竟然是个心型，真是不错的一条小狗。也许，它真的能给我家带来福运和财运呢。
乐极生悲，老话真的不假啊。
8月25日，来福到我家的半个月，傍晚，我下班，临近院门，我提前用电子锁打开了院门，眼看着三条狗冲出了院子，我想着：它们都到了外面了，那我赶紧开车进院子进车库吧。
所以，永远不要“我以为”，甚至，有时候你所眼见的都不一定是事实。就在我方向盘一转车头一转进院门时，我听到了惨叫声。
我的汽车，左侧前轮，从来福身上压过，同侧后轮，再从来福身上压过。来福见了我的车回来了，它在院门口就没有出去，立即扑向我的车，然后，倒在了我的车轮下。
坐在门前看手机的我的父亲冲了过来，怒气冲天，手足无措；我下了车，看到在地上翻滚惨叫的来福，一下子手脚冰凉。在来福的连连惨叫声中，二毛和花花也惊慌失措，在一旁呆若木鸡。
父亲没有骂我，我也没办法埋怨父亲。父亲首先去抱起来福，来福几乎看不到外伤，但它的左后腿明显耷拉下来了。父亲让我抱着来福，他说去找东西将来福的断腿夹起来固定起来，说这样以后能长好。一会儿，父亲竟然拿来了两片硬纸板！
“这个有什么用？”我冲父亲吼起来。我断定，来福是被压到了后半身了，大概率是没用了，要死了，这两片硬纸板能起到什么作用？
人都是这样的，自己犯错了，如果无法迁怒于别人，心里的自责、良心上的谴责、愧疚是无法承受之重。虽然我是无意，但来福的命因我而丧，我难承其咎。
来福一定是疼得厉害，它叫得惊天动地，惨无人寰。因为疼痛而害怕，它不肯我和我父亲碰它，它尖叫着，尖利的牙齿让我们害怕。我们将它放在车库里，它一边哀嚎着一边试图挪动身体。慌乱中，我想着原来喂二毛的营养品羊奶还有，想着赶紧冲一杯羊奶给来福喝，好歹让它饱着肚子“上路”。
简直不可思议，来福吧嗒吧嗒一口气喝完了一小碗羊奶，然后继续惨叫。我硬起心肠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给小陈打SOS电话：小狗被我的车压断了腿，你帮忙联系宠物医院医生，咨询一下怎么弄。
“医生说了，如果压到了内脏器官，大出血，它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如果它能熬过今晚，明天就带到医院看看。”小陈回到家，敲开我的房门进来，还要将我家院里的监控给我看，让我看自己是如何残忍地用两只车轮从来福的身上碾过去的。我将脸捂在枕头里，摇头：我不要看。等明天早晨再说吧。
那一夜，我不知道来福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是几乎一夜没能入睡，只听到它不停地惨叫，撕心裂肺。我心如刀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爬起床，跑到车库，来福没断气。它趴在地上，后腿是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肚皮微鼓，有红色的血印。它见到我，抬头看看我，又张嘴惨叫起来。我看到它白色的舌头和尖利的小牙齿，还有眼睛里的痛苦，和对我的谴责、控诉。
没死，那就是说不定还有救。我赶紧又冲了碗羊奶。蹲下来，我将羊奶凑到来福嘴边，来福嗅了嗅，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又是一口气喝完。能吃，就不会死了吧？我几乎喜极而泣，要去烧高香了。我赶紧将小陈叫醒，在宠物医院开门的第一时间抵达。
医生是位年轻人，据说医龄已经五六年了。它先将满身骚味(昨晚来福应该是被压尿了，加上前后喝了两碗羊奶，又剧痛，估计是将小便弄身上了，所以身上一股子尿骚味)抱到写字台上，抚摸了一下来福的脑袋。来福并不怯生，抬头看他。
医生掰开来福的嘴，看了看来福的牙，说：嗯，三个月大小。
医生抬头看我：你开车压的？
我羞愧难当，像是站在审判台上被审判的杀人犯，面对法官的判决，我怕医生接下来说：它要死了，是被你杀死的。
医生没有这么说。他说：看这样子压得很严重，来拍个片子。
放在X拍片台子上的来福用人畜无害的眼睛看着医生，突然冲着医生摇起了尾巴，尾巴打得台板噼啪噼啪作响。它那么疼那么疼，却还在讨好医生，它是在祈求医生救救它？
我心中大恸，将头转了过去。
片子出来了。来福的后半身三个地方骨折：骨盆两处粉碎性骨折，后左腿粉碎性骨折。还有腹壁一处破裂。
”如果想它不残废，得做手术。衬钢板，打钢钉。是个大手术。手术费用几万块。以后还得动手术再将钢板和钢钉取出来。得将小狗放医院半个月时间。“医生看我一眼：”才到你家半个月？也没什么感情吧？就先开点药带回家观察观察吧。只要它能吃，肚子里的肠子能长回去，不掉出来，那它以后只是个瘸子而已。“
医生是懂人性的。才来家里半个月时间的一条小狗，我们不会舍得花数万元为其动手术的。
我看小陈。小陈看着我，非常残忍地说：我懂你的。
是的，我是心疼几万块钱，但是，我更心疼来福。如果做手术，我们是没有办法在医院陪它半个月的，它怎么面对每天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它才三个月大，手术以后，它的骨头还要生长，那么，钢板和钢钉是必须取掉的，又得受一次酷刑。还有，谁能保证手术的成功率？我两年前自己上手术台接受手术，都是自己签字：任何非人力不可抗拒因素导致病人死亡，医院均不承担责任。那么，对于这一条狗命，又有谁能保证？
我赌，赌来福不动手术也能活下来。瘸就瘸吧，我家瞎子二毛什么都看不见，我都养活过来了，瘸子又怎样呢？
拿了药，我们将来福带回了家。
来福能喝羊奶，能吃肉。只要它能吃就好办。我将消炎片和止痛药切开来嵌在肉块中，来福一口吞下去。第二天晚上，它上半夜还是哀嚎，下半夜消停了一会儿。第三天早晨起来，我找了半天才在黄豆地里找到了湿漉漉的它。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自己怎么爬的，爬到了黄豆地里，浑身都是露水。看到我，它摇着尾巴。我抱起它回家，它又是一路哀嚎。
我立即冲羊奶，切药片，嵌肉块，喂它。来福喝了羊奶，吃了肉块，连带药片，都吃了。
只要能吃，就不会死。熬吧，熬吧，一切都会过去的，疼会过去的，哀嚎会过去的，难过会过去的，时间会带走一切的。
只是，来福的大小便成了问题。
来福被车压了之后的第三天下午，它的惨叫声间断时间稍微长了些，它还是能吃能喝，但它不能走，它用前面两条腿撑着往外爬，目之所及是池塘边。我估计它是要小便了。前两天它也是有挪动的，在夜里我们看不到的时候。它的身上并没有尿液的潮湿，显然，它是强撑着身子挪到了池塘边的草丛中撒尿的。
我将它抱起来。它的左后腿软绵绵的耷拉着，牵扯到它的盆骨，肚子，它疼得靠在我怀里，仰着小脑袋，张着嘴巴哀嚎。我将它抱到池塘边菜地边，将它轻轻放在地上，它摇摇晃晃用后右腿支撑起身子，撒尿。一泡很长很长的尿。撒好尿，它稍微挪一下腿，一下子歪倒在泥土上。
我再将它抱回家。
对狗尿猫尿狗屎猫屎，我一直是避而远之的。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走狗屎运，但估计没人乐意自己走路真的踩到一脚狗屎。我曾经因为一次夜跑时不小心踩到一脚狗屎，彻底改变了夜跑的习惯，甚至现在走路一直习惯埋头看路。很奇怪，在我们乡下的水泥路中央几乎不会看到狗屎，偶尔会在路边看到一堆。别人家狗在哪里拉屎我不知道，我家的花花和二毛每天傍晚出去，都是在农田的田埂草丛中拉屎撒尿，而小镇的街道中央，我倒是经常看到有狗屎的存在。
这里牵扯的环卫、流浪狗、治安管理及个人素质等等问题，就不说了。但有一点让我一直非常满意，来福虽然是小狗，而且是自己来我家的狗，它从来没有在我家里房子里撒过尿屙过屎，也从来没有将门前的水泥地弄脏。第一次它跟我们出门，我看到它在我家屋后大树底下屙屎，我就知道这是一条干净的狗，一定不是被弃养的狗。
现在来福被我压碎了骨盆和一条后腿，走不起来了，它还是坚持要出去方便，绝对不在家大小便。这样的干净让我更是心疼不已。
宠物医院医生说了，三天后只要它能自主大小便，说明肚子里没什么大问题了，肠子顺了。后期如果肚子还是继续鼓着，就是肠壁破了肠子回不去了，就像男人的疝气一样，来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行了。
第四天中午，我们在厨房吃午饭，来福拖着后腿向外爬。显然，是要撒尿了。我将它抱到池塘边，放下它，我先跑回家。我站在门前看着它摇摇晃晃站起身，先是撒尿，然后，我看到它翘起尾巴，开始拉屎了。
我欣喜若狂，恨不能昭告天下：来福拉屎了！来福能拉屎了！那时候，它拉的不是狗屎，不是臭臭的狗屎，简直是金元宝——稀疏的，烂烂的金元宝。能吃能喝，能撒能拉，来福死不了了！
瘸是瘸了，只要它能吃能喝能撒能拉，不死掉，就行了。我爸这么说，我也这么想。
第五天，来福早上喝了一碗羊奶，吃了消炎药，止痛片，偶尔它还会因为不小心扯到痛的地方而哀嚎，但明显精神好很多了，眼里不再是痛苦了，开始有了光泽，又有了小狗傻傻的懵懂。它要去池塘边大小便，只要我们在家，我们还是会帮忙将它抱到池塘边，结束了之后，它会往回爬一段路，我们再将它抱回来。
第六天，来福开始像当初来我家一样用尖利的牙齿啃桌子脚，咬凳子脚了。我拿一根小木棍给它，它抱着小木棍啃咬，从一端开始，一直啃到末端，碎屑掉一地。
第七天，来福自己能勉强站起来走两步了。盆骨两处粉碎性骨折，左后腿粉碎性骨折，站起来时显然是非常疼痛的，它的右后腿是无法支撑后半身重量的。来福的屁股高抬着，将全身重量压在前面两条腿上，走两步，身子一歪，倒下去，它休息一会儿，再爬起来，再走两步，再倒下去。
来福是一条狗，它无法控诉，无法愤怒，无法呐喊，无法抱怨，所以，我们没用几万的金钱去为它做手术，也没有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它，所以，它在需要大小便时，它没办法呼唤我们：来啊，你这个罪魁祸首，送我去撒尿屙屎！它没有道德绑架我，只是自己强撑着前行，按照它的习惯去池塘边草丛中解决问题。
那天晚上，那位相处得特别好的姐姐，知道我将来福压断腿后一直安慰我的姐姐又来电话询问来福的情况，我告诉她来福自己能站起来了，姐姐非常惊叹：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你看你看，我说过的吧，小狗自愈能力强，你别担心，说不定以后腿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来福的腿是永远好不起来了，那条腿粉碎性骨折，耷拉着，神经都断了，没有知觉了，已经没办法长起来了。别人家公狗出门都会翘着一条后腿撒尿留记号，来福永远都没办法这样做了。
我说：我真的后悔死了。如果我知道那天来福在院子门口，知道要压到它，让我这辈子不开汽车我都愿意。来福是条多么好的小狗啊，乖，不吵闹，不挑食，吃饭都是让花花和二毛先吃，而且还特别干净，这么好的小狗人家不会弃养的。那天有个我们都不认识的老头来我们家找狗，他身边那条狗长得和来福一模一样，是我们不想将来福还给人家的。来福是看中我们家对狗好，哪怕我们家已经有了两条狗，它还是来了，它是想来我家过好日子的，硬是从院门挤进我家的，结果被我压断了盆骨和腿，一辈子残疾了……
来福被车压了的六天时间里，我没有掉一滴眼泪。来福整夜哀嚎，惊天动地，我没哭，来福在宠物医院冲着医生摇尾巴，我没哭，但是，想着它本是想来我家过好日子，却被我压残废了，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对不起它，悲从心头起，我瞬间泣不成声。
一周后，来福能歪斜着身子自己跑了，只是跑不了多远就得躺下来休息一会儿，我抱起它，它像个孩子一样躺在我怀里，两只懵懂的眼睛一会儿盯着我的脸看看，一会儿歪着脑袋看看旁边的二毛和花花，我觉得它的眼里似乎没有失落和无助，只有惬意。
”你活下来，我养你到老。“我暗暗对来福发誓。其实，不用我这么对它发誓，我家的猫狗又有哪一只不是养到老死或病死的呢？我家从来没有抛养过家养的猫狗。而来福，是我家第一只被人为致残的狗，被我致残的狗，我更是觉得要对它加倍的好。来福永远不懂我的赎罪心理，它也不需要我赎罪，是我自己良心不安。
动物的自愈能力真的是超强。三处粉碎性骨折，只吃了六天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来福就开始慢慢恢复了，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了。一个月后，它已经能跑能跳了。当然，跑是歪着屁股三条腿地跑，跑一会儿累了，就地倒下来休息一会儿，不勉强自己。跳，一跳就是一个跟头，但它还是喜欢跳。来福怎么开心怎么玩。
来福眼见着开始长大，身上的毛发油光可鉴。因为后半身残疾，一条后腿支撑，导致身体的重心放在前面，两条前腿特别粗壮，肩膀宽阔，像健美运动员的二头肌一样漂亮。来福的精力旺盛，喜欢缠着花花追逐嬉闹，总是去叼花花的长尾巴撕扯，花花显然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死缠烂打”，倒下来抱着来福就咬——当然，是轻轻的咬。而瞎子二毛，只要听到两狗的撕咬声，会立即冲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将来福扑倒。来福似乎知道二毛的跋扈，它会立即示弱，换来一场战斗的平息。
对于我，伤害它致残一辈子的我，来福的态度是：爱死你了。每天早晨起床，我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它在我的窗外翘首等待，而一旦我跨出房门，它会立即冲过来，先是狂欢一场，然后往我脚面上一躺，满眼的久别重逢的欣喜，仿佛是上了天堂。和我出去散步时它会撒娇，走一段路就躺在我脚背上，佯装累了，当我“吭哧吭哧”抱着它前行时，它是享受的。
无论是猫还是狗，只要你收养了它们，它们的世界里就只有你了，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它们给你的都是自己全部的爱，唯一的爱，纯粹的爱，无私，忠诚，让人类在习惯了权衡利弊的世界，看到了自己原来还有赤诚之心。
月满则亏，姐姐来我家，看到一颠一簸走路的来福，不再是安慰我的话了，变成了：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条狗，残废了。我反而释怀了：它这么好看，又是来福，我家怎么能接得住这泼天的富贵呢？应该说它虽然残废了，还这么好看阿啊。
我依然每天早晨起来冲一碗羊奶给它喝。二毛不喝羊奶，之前喝过一次，不适应，吐了；花花不喝羊奶，非常嫌弃这味道。来福每天不声不响斜卧在门前，看着我将羊奶用它专用的小不锈钢碗冲好，端到它面前，它乖乖地吧嗒吧嗒一口气喝完，一滴不剩。然后，它躲在厨房壁橱的角落里，睡到午饭时才起来。先去外面撒尿，再回来吃午饭，吃好了再睡。晚上，它一直在院子里扑腾，将我爸盖在菜地上的遮阳布拖到空地上，将它的所有小玩具罗列在上面欣赏，趴在刚发芽的油菜地里卖呆，我爸骂它，它索性四脚朝天躺下来。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吠叫不止，声音洪亮，有力。昼伏夜出，守家护院，来福是一条真正的好狗。
我家接受来福的到来是源于私心，民间类似于“狗来福”这样的俗语大都是一种迷信，但也是一种愿望。生命不分贵贱，虽然我不是素食主义者，我也吃鸡鸭鱼肉，包括牛肉和羊肉，也曾经在南方吃过狗肉，但是，面对家里养的猫狗，哪怕只是这十五天的来福，面对它的坚强和善良，我是真正动了心。来福能不能带给我家财运我不知道，因为我这段时间没炒股没买彩票，但是，因为来福的到来，因为来福的劫难，我们一家人围着它转，不再是各自捧着手机看短视频了，而是有了许多关于来福的话题，衍生了其他话题，之前冷清清的家逐渐有了活力和生机。
爱上宠物，就是播种了一粒悲伤的种子。明知它们的生命不及人类这么漫长，明知它们一定会在某一天离开我们，让投入了感情的我们肝肠寸断，但是，我们依然，决然地愿意，一直陪伴着它们，就如它们一直陪伴着我们一样。
